自在

婧群像•春日与初夏（一）

•谨此纪念我的春日与初夏

•校园设定/OOC

 

 

一、『大虞海棠篇•暖风和星星』

 

 

五月份已吹起三十六度的风，夏日来得意外的早。于是休息了一整年的空调又开始运作，躺在沙发上盖条毯子看电视，咬下最后一口西瓜，嘴里溢满甘甜冰凉的气息。

 

“小棠呀——”虞书欣扯着嗓子嚎一声，又接着说：“好想吃冰淇淋哦。”

 

电视机上放着一部偶像剧，赵小棠从冰箱的冷藏柜里翻出一盒冰淇淋，离沙发还有很远的距离，她丢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虞书欣掌心里。

 

“我是你的什么保姆吗虞书欣。”

 

赵小棠用毛巾擦着头发，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地板上，又很快蒸发掉。稍微走近沙发的时候，虞书欣抬起头来看她。那人午后的瞳孔总是发着浅金色的光，而遁入黑夜时，那光泽也只会暗下去一点点，这让她看起来像是某种视力极好的小动物。

 

她贴着虞书欣坐了下去，那人便舀了满满一勺冰淇淋，将第一口喂给她吃。

 

“一会儿你班里不是要聚会吗，吃这么多还怎么吃饭呐。”赵小棠含糊不清地说，那口草莓味的冰淇淋在嘴里彻底化开，凉滋滋的。

 

“所以我吃三分之一就好啦，剩下的你帮我吃喽。”

 

总是这样的，吃不完的东西就让赵小棠解决。前阵子虞书欣吃了太多膨化零食，得了急性肠胃炎，被赵小棠勒令不准吃任何零食的时候，也要坚持不懈地买一大堆零食回来，然后塞给赵小棠吃。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我不能吃，但你可以吃呀——你吃了就等于我也吃了。

 

于是赵小棠在这些日子里重了快八斤。

 

她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却一口又一口地吃下那人递过来的冰淇淋。等那盒冰淇淋吃得差不多了，虞书欣便把脚搭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挽住赵小棠的手臂，舒舒服服地枕着她的肩。

 

恍然间赵小棠第一次见虞书欣的时候。那年赵小棠刚升上高一，而虞书欣大她一届，名气也很大，几乎一来学校就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谁会不知道虞书欣啊。听说她家里很有钱，家人也宠着她，于是赵小棠在心里猜测她肯定是个骄横乖张的小公主吧。后来没想到小公主确实是小公主，但是却没有公主作派，平易近人，真实又可爱——以赵小棠的夸人水准，也不会什么好的形容词，只能这么说。

 

赵小棠的座位一直靠着窗边，偶尔透过窗户望下去，能看到虞书欣在上体育课。她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属于耐看型，皮肤也很白，那双小鹿眼总是眯起来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样的笑容总是讨人喜欢的，于是常常能见到许多女孩子簇拥着她。

 

像是夜空上最亮的一颗星。

 

但第一次有交集竟然是在校外。说来也有缘份，她们明明不在同一个班，甚至不是同一届，却阴阳差错地坐上了同一列开往三亚的绿皮火车，学校组织了一批学生去海边旅行。

 

绿皮火车上熙熙攘攘坐满了校院学生，有一部分闲不住的同学已经三五成群坐到一起唠嗑起来，车厢里嘈杂混乱。而赵小棠和虞书欣坐同一处，对桌并没有人，只有她们俩。

 

刚坐下没一会儿，虞书欣就搭起了话。

 

“我叫虞书欣，你可以叫我书欣，也可叫我欣欣，”说到这虞书欣又调皮地笑了起来，眼睛里有一点狡黠，她说，“或者直接叫我美女就好啦。”

 

虞书欣看起来十分自来熟的样子，咔咔一顿介绍就把老底儿都快揭完了，上到姓名外号下到家庭住址兴趣爱好。

 

“赵小棠。”

十分简洁的自我介绍。赵小棠属于典型的闷骚性格，任何人见她第一面的时候，第一印象应该是长得高挑并且脸很臭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大姐大，像是灌满了汽油的塑料桶，一缕明火就能把她点燃。

 

而那人丝毫不在意她是否想结束对话。虞书欣坐得离她很近，几乎半边身子都贴上了她，一会儿指着窗外要她看天上飘过一朵好看的云，一会儿问她喜欢听什么音乐，最近有没有看电影。

 

最后说累了，便仰着头合上眼眸休憩。那时候快入了冬季，也许是有些冷，虞书欣把手塞进手袖里，衣领被她立了起来，遮挡住半张脸颊。

 

赵小棠翘着二郎腿，窗户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水珠贴着玻璃窗滑到最底处，她便看着这些水珠发呆。

 

“想吃…甜甜圈…”

旁边那人睡着以后开始呢喃着一些听不清的话，偶尔鼻腔共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赵小棠偏过头看她，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蔫了下来，露出那张粉嫩的唇。

 

塞进手袖里的手也搭到赵小棠腿上，能感受到手心的冰凉。赵小棠叹了口气，她把外套脱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盖在虞书欣身上。

 

这个动作好像把那人吵醒了，虞书欣动了动身子，而正当赵小棠在脑海里拼命想一些理由来解释这个不太正常的举动时，那人却只是挽住她的手臂，舒舒服服地靠在肩上后，便继续坠入梦乡。

 

赵小棠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尝试动了动手臂，却被虞书欣抱得很紧。她脱下外套后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衬衣，那人的体温便透过衣服传到手臂上，一时间竟然有些脸颊微烫。

 

差点没嘎过去。

 

她就这样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直到列车到站。以至于在虞书欣道谢的时候，赵小棠拖着被压麻的手臂，丢下一句不客气便落荒而逃。虞书欣嘴里的那句“等等”还没说完，那人就提着行李只留下一个背影。因为只有背影，所以赵小棠自然看不见背后的那人脸上正挂着淡淡的笑，像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一样，也是淡淡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却没想到下一次见面却也来得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虞书欣又出现在赵小棠眼前。这一次是因为她们被分到了酒店同一间房。

 

“小棠，”虞书欣比她早到酒店，正要拿着护肤品进淋浴间摆放好，瞧见门开了，有些惊喜地说：“怎么是你呀，我们也太有缘了吧。”

 

“……”

对于这个有些亲昵的称呼，赵小棠不知该作何种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拖着行李进了房门。

 

把行李放好之后便要下楼集合了，海南的天气很好，单穿一件衬衣也不会觉得凉，很适合迎着海面上吹来的风吃一顿美食。

 

大多数人都兴致勃勃，毕竟整个高中生涯能够结伴旅行的机会屈指可数，何况这一次来了许多人。即使这次活动名额是由抽签决定的，彼此都不太熟悉，但依然能迅速聊到一起。

 

不记得那个晚上到底和虞书欣聊了些什么，从一开始地坐在人群里闲聊，到离开喧闹的人群到海边散步。赵小棠犹豫了很久，直到学校里的同学在远处喊她们回来的时候，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未开封的甜甜圈。

 

“这个给你。”

赵小棠伸出手的时候极不自然地瞥开了视线，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耳尖。

 

“嗯？”虞书欣看了一眼她，再看一眼她手心里的那盒甜甜圈，再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想吃这个啊。”

 

“就……今天啊。在车上的时候，你不是睡着了吗，”赵小棠说话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的，顿了顿，又接着说：“然后听到你说梦话，正好我有带来。”

 

喔，这下两个人的耳尖都在发红发烫了。

 

其实旅行的时间也就两三天，但这短短的时间内赵小棠和虞书欣便熟悉得差不多了。她们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也算是一拍即合。但赵小棠有时候又忍不住想，虞书欣到底会和多少个人一拍即合呢——总之她大概不会是唯一一个。

 

在听说虞书欣从小到大都寄宿学校，今年想在学校外边租个房子住的时候，赵小棠毫不犹豫地推荐了自家住所。正巧父母在外忙工作，弟弟也跟着父母到外地上学，硕大的房子就这样空闲下来。

 

于是她们便一齐提交了外宿申请。

 

莫名其妙就同住屋檐下相处了快一整年。今年赵小棠高二，虞书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毕业。那场班级宴会是她们班里举行的散场宴。听说是因为班主任在她们考完试之后就会到医院里住院观察，于是散场宴提前了一个月举办。

 

一整年的时间。

她们会在放了学之后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些食材，吃饱喝足以后会因为“今天谁洗碗”这样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用猜拳的方式来决定，结果赵小棠总是输给那人，每次撒娇着说再来一局，这是最后一局了，还被虞书欣嘲笑着说她是个赖皮鬼。

 

偶尔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大晴天的时候，她们就在早上出门前把被子抱到天台上去晒。晒足了阳光的被子软绵绵的，虞书欣回到家便把脸埋进被子里狠狠吸一口，美其名曰这是阳光的味道，赵小棠一边笑一边告诉她这其实是螨虫烧焦的味道，于是又被逮着一顿打。

 

她们睡一起，但不盖同一床被子。只是碰上雷雨天气时，雨点撞击在玻璃窗上发出像是钝器敲打的咚咚声，赵小棠总要掀开自己被子，然后把那个瑟瑟发抖的人揽进怀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嫌弃她这么大了还会怕打雷，实际上抱她抱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赵小棠一直认为像虞书欣这样成绩优异，长得好看性格也开朗的女孩子，是不会遭到任何负面攻击的。但是事实证明人只要活着就会有人不喜欢你，无论你做得有多么好。

 

她和虞书欣的教室楼梯不在同一处。但赵小棠经常趁着课间爬上六楼去找那人，有时候拿着一张试卷，遇到不会的题目就跑去问她；有时候是带着一瓶放了一节课冰还没融化的汽水，但更多时候什么也没带，仅仅是因为想见她就去了。

 

赵小棠攥着一罐瓶装可乐，嘴里哼着那首歌《我怎么这么好看》的旋律——这要怪虞书欣，这两天总是唱，不自觉就被洗脑。

 

走近那间教室的时候，她先是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虞书欣并不在座位上。随便拽了个从班级里出来的学生问，男生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瓮声瓮气地告诉她：“虞书欣下课就找老师去了。”

 

于是赵小棠便靠在栏杆上等她，往楼下看了一眼，正好能看到虞书欣抱着课本从办公室里出来。有女同学三五成群从她背后路过，交谈的内容引起了她的兴趣。

 

“太作了吧，我搞不懂我们这届男生怎么老围着她团团转。”

 

“人家作叫小作精，你们作才叫真的作好吧。”

 

“她也配？”

 

“你们瞧见虞书欣前天戴的那个手镯没，我查过了要几千块钱。你们说她家里有钱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我看怕不是被哪个老板包养喽。”

 

赵小棠是知道那个手镯的，听虞书欣说过那是她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而平时她根本不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家里人从小就告诫她要勤俭节约，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就是那么一点吃饭的钱。这些人明明不了解任何情况，凭什么说她做作，又凭什么恶意揣测别人。

 

手里的可乐在一瞬间被她捏紧，险些要变了形。赵小棠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人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可遗留下来的话语却始终回荡在耳边。她转过身，眼眸被这些愤怒染得猩红，于是她将手心里那罐可乐砸了过去，撞在其中一个女生背后，可乐从罐子里溅出来，洒在每个人身上。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尖锐、刺耳又难听。赵小棠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揪起那个女生的校服领子，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听清楚了，你他妈更不配。”

 

结果当然是受到了处分。全校通报批评，记留校察看处分，并且还要停学一星期。那天赵小棠和虞书欣一起走回家的时候，虞书欣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着说些对她不满的话。

 

“你怎么能拿可乐砸人家女同学。”虞书欣跟在她后边，手背在身后，不用回头看也能猜到那人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气愤。

 

“她们骂你。”

 

“我不要紧的呀，她们骂就让她们骂呗，反正我又不可能真的是她们说的那样。”话音刚落，赵小棠又接着撇下一句我不管。

 

“小棠你要去跟她们道个歉，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处分的。”

 

“我不要。”

 

随后便被虞书欣拽住了手臂，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赵小棠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呀。”虞书欣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她生气的时候就会叫全名，跟家长生气一模一样。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看你别叫水水了，你改名叫铁铁吧赵小棠——脾气跟块铁似的。”说完又撅起嘴，粉嫩的唇瓣像是水果味的，看起来很甜美。

 

一阵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让她看起来像是炸了毛的小猫，赵小棠突然想摸摸她的头。事实上赵小棠也这么做了，手心抚上那片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手感跟想象中的一样好。

 

赵小棠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只要想到虞书欣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像是人世间最温柔的礼物，却被他人贬低为尘埃。只要想到这个，她就没有办法做到充耳不闻。

 

虞书欣迎上她的眼眸，半晌以后才抱住她，小声地说：“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似乎是觉得不放心，又把脸埋进那人的肩窝里，补了一句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什么时候意识到她也许对虞书欣有特殊感情呢，大概就是在此时此刻。心里满满当当地塞满了这个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人什么事都再也进不来。

 

高三毕业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而那个时候赵小棠已经开始了补课，虞书欣到学校来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课间时间。

 

“我走啦，在学校要好好听课哦。”虞书欣挥了挥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她接着说：“小学妹要跟我考上同一个学校，听见没。”

 

“你别叫我小学妹行不行，我吐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虞书欣？”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虞书欣在远处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回去上课。

 

虞书欣。

“虞书欣。”赵小棠顺着脑海里的声音大声地喊出这个名字，那人听到便偏过头看她一眼，眼里有些疑惑。

 

起初是轻轻的，一步一步，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奔跑起来，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束起来的头发也在身后飘扬起来。

 

她与她的星星撞了个满怀。

 

“怎么啦。”虞书欣踉跄一步，又稳稳地抱住那人，声音温柔得像是藏满了一整个夏日好时光。

 

“你要在未来等我。”

 

 

 

 

END